斜月三星洞外，蒙蒙的亮光让猴子感觉很舒服，哪怕他跪了这么长时间，也仍旧觉得值。
他听过齐天大圣的传说，那时候，齐天大圣不也一样跪了很长时间吗？
更何况，自己不就是孙悟空吗？
想起白骨精告诉自己的，六耳握紧了拳。自己本就是炼丹炉里跑出来的残魂，一开始就应该是孙悟空，那样的话，白骨精就不会死了。
忽然间有隆隆的闷响，石门缓缓开启，猴子瞪大了眼，想看清楚里面的神仙。
菩提没让猴子失望，仙风道骨，拂尘一挥便是飘然物外。
菩提还说，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，放心，你心爱的姑娘已经复活，你不必再做孙悟空，我赐你名唤六耳，可否？
猴子有些蒙，自己什么都没做，什么都没学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切都成啦？
猴子想了想，问菩提：“是不是，有什么代价？”
菩提一挥拂尘道：“代价就是，你不能做孙悟空。你本就不是孙悟空，何必要成为他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猴子想了很久，是啊，自己本来就是一个蜷缩在水帘洞里的
猴子，哪有齐天大圣那样的本事，破开瀑布，说我要当猴王。
如果自己有齐天大圣那样的本事，或许白骨精就不会死了吧。就算是一只蜷缩在水帘洞里的小猴子，也不想让白骨精再死一次了。
猴子抬起头，目光坚定，朝菩提摇了摇头，“如果可以，我还是想成为孙悟空，我要保那姑娘，她是妖，迟早会被神仙威胁的，躲过了这一次，还有下一次，我要保她。”
菩提叹了口气，点点头说：“好，不过你若是非要叫孙悟空，那还有另外的代价。”
猴子点点头，说：“什么代价我都同意。”
菩提说：“我将白骨精复活，她这一世的记忆虽被封印，但见到你的那一刻便会醒来，你日后自有见她的缘法，在那之前，你不可强求，不能去找她。”
猴子说：“好。”
菩提又说：“你纵然得了齐天大圣的本事，也不可做齐天大
圣。西天有个法号，叫斗战胜佛，你或许可以在那儿谋个差事。若是不想去西天，天庭上杨戬那司法天神的位置，你也可以坐一坐。”
猴子摇摇头，说：“我能不能还做弼马温？”菩提沉默片刻，问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猴子挠挠后脑勺，嘿嘿一笑，“我怕坐那么高的位子，耽误
的事太多。我知道，我没那本事。”
菩提点了点头，在猴子脑袋上拍了三下说：“那好，从今天起，你就是孙悟空了。”
“孙悟空，我是孙悟空了……”
猴子重复着这句话，脸上表情很复杂，说不上是欣喜还是失落。
“你住东边院落，学成之后便跟着杨戬去天庭复命。弼马温也不错，只要你别跟真的孙悟空一样那么狂傲就好。”
菩提把猴子领进门，给他指点着四方院落，一一指点，让猴子觉得洞天福地，果然名不虚传。
夜至深处，菩提推开斗室的窗户，窗外雾气已经起了，渐渐凝成如来的模样。
菩提问：“你说在这幻境之中，能让我见到我徒儿为何会打上天庭，我直到今日见到的也还是一个赤诚孩子。”
如来说：“阿弥陀佛，我从未说过他不是一个赤诚孩子，只可惜，他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。”
菩提叹气说：“孩子一定要那么听话吗？”
如来摇摇头，说：“杨戬曾经不听话，哪吒也曾经不听话，但是他们最后还是听话了。你的徒儿改不过来，这样不好。”
菩提说：“我想知道，他为什么改不过来，要让你布下这个局，让他全然忘记自己。”
如来望着菩提，说：“如果你真的想知道，那等这个局结束之后，大可以自己构筑轮回，你做孙悟空，体验他这些年所历种种便是。”
菩提点点头，说：“好。”
恍惚间，五百年后的菩提，似乎又见到了那一袭紫衣，明眸皓齿的姑娘。他那个时候才知道，原来自己徒儿放不下的，是一个那样的姑娘。
把他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祖，变成了啃着鸡腿的人。
活生生的人。
纵然每一世那个女孩儿都会死，生生把菩提从小和尚喊到了老和尚，让他每每醒来都会一头冷汗，菩提也觉得值。
他开始明白，自己那个徒儿，究竟为了什么化身灾星，降世大地的。
如果有可能阻止徒儿，菩提不想任何一个人经历这种苦痛，但他也明白，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那只猴子的。
从前，有一个姑娘，披一身绫罗，紫色的纱巾，红色的盖头，仙界的七彩流风拂过，更显出姑娘明眸皓齿，眉心朱砂。
姑娘是个新娘，唯独不符合她身份的，便是她手里的三尺青锋，紫芒缥缈。
那紫气东来，像是窃取了玉帝的气运，像是抢下了西天的晚霞，像是姑娘心中冉冉升起的火焰。
天庭的风吹得大。姑娘说，我要去凌霄宝殿，去看我的相公。
姑娘叫作紫霞，这本该是她大喜的日子。
紫霞还记得，很久以前，刚刚在蟠桃园撞见孙悟空的时候，是园里的小红被巨灵神欺负，紫霞的流苏剑跟孙猴子的金箍棒同时挥出，巨灵神被砸进了三千银河里。
那一晚，紫霞跟孙猴子喝了一夜的酒，谈天边晚霞，谈花果山水帘洞，谈斜月三星，谈玉帝王母，谈愤世嫉俗，谈侠骨柔情。
后来巨灵神找上门来，一群人喝骂猴子劣性难改。紫霞拦在猴子身前，把剑一指说：“不关他的事，有种冲老娘来。”
猴子哈哈大笑，把棍子一横，跟众神说：“有胆子的上啊，打架俺老孙还没怕过！”
众神便了。紫霞咧开嘴，挥舞着流苏剑说：“你们告诉王母娘娘，我找到那个如意郎君了，我要嫁他！”
众神傻眼了。紫霞仙子一贯受王母疼爱，自小无法无天，还好打抱不平，多少天庭神仙都被揍得不敢怒也不敢言。
